腊月初八,雪后初晴;黄道吉日,嫁娶皆宜。
柳家二女同日出嫁,府中上下喜气洋洋,唯有东厢偏院里愁云一片。
这偏院平时清冷破败,现在正杵着五六个虎背熊腰的粗使婆子,面上全无半点喜色。若不是门窗上贴着醒目的大红双喜剪字,怕是无人敢信这里住着待嫁的女儿。此间住着的新嫁女,正是二女之一的妹妹,闺名如月。
柳如月妆面艳若桃李,身形娇小却玲珑有致,头戴凤冠身披霞帔,端坐在梳妆台前。
她身边的乳母正垂泪叹道:“那虔婆真是良心喂了狗啊!连大喜的日子都不放过小姐,我可怜的小姐!”说着,她声音更哀戚两分道:“要是太太还……”
只她话音未落,便被一声娇喝打断:“姆姆!”
柳如月双眼微红,仍是先耐心安抚乳母:“我晓得,姆姆怜我!我又何尝不……”
那双秋水般的眼眸里闪着泪花,樱色小嘴却倔强地抿紧,似乎是给自己打气:“只盼今日之后……彻底从这牢笼里出来。”
这乳母口中的“太太”乃是柳府老爷前头的太太,即柳如月的生母,那“虔婆”自是柳老爷后娶的夫人了。
柳太太在携女来京的路上病逝了,小如月一到京城新家,便发现柳府早已有了新主母,还多了个大她半岁的姐姐!聪颖的小如月还有什么不明白呢?
只叹母亲下嫁柳家时,娘家早已人丁稀薄,只余下书香门第的清誉美名。纵然她怒极了,也因着无人可托,只能一忍再忍。
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,这些年她与孤女无二,在柳府暗里遭的搓磨自是不少,幸未伤及根本,只是身量相比别的二八女子要娇小一些。但瑕不掩瑜,纤腰长腿,比例是极好的。尤其笑起来时,一双杏眼波光流转,更兼颊上两点梨涡,十分的甜蜜娇俏。
乳母闻言揩掉眼泪,欣慰道:“万幸太太为小姐订下这桩良缘!方家清贵殷实,如今又举家迁来京城,待方姑爷一举得中,小姐可不就是状元娘子了!”她说到最后咯咯笑着。
想到母亲的苦心打点,如月忍不住鼻头一酸,差点落下泪儿。只是经过这些年的搓磨,她毕竟坚强许多。吉时将近,主仆两人也速速整理仪容,只等着快些离开这吃人的地方。
唢呐奏乐声远远飘来,新郎登门接亲。两对新人匆匆拜别长辈,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!
花嫁里,如月终于松了口气。期盼着与方少爷相敬如宾,琴瑟和鸣。
一番流程走下来,已是红日西斜时分。新娘子被送入洞房,厅堂的迎客交谈声不绝于耳。
隔着红彤彤的盖头,如月听着嬉笑打闹调侃新郎的声音,略感不解。方家书香门第,往来无白丁,为何亲友之间如此.....豪放呢?
察觉到闹亲的人走远了,如月又等了许久,直到四周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。这才打开乳母给的锦囊,迅速捡了几块梅花酥填填肚。
稍稍填了五脏庙,如月便收起锦囊,整理披帛盖头,端出最优雅娴静的姿态静静候着。
如今就待方郎归来了。
更漏滴答,窗外月儿高挂枝头。临近二更天时,一道咿呀推门声打破寂静,惊醒了困顿不已的新娘子。如月暗自抓紧袖口,不自觉地挺直腰。透过朦胧的盖头锦缎,她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靠近。人还没走过来,就先闻到一股熏人的酒气。如月忽觉眼前一亮,盖头被掀开了。
眼前只见绣纹精致的大红色锦缎,她等了片刻,不见相公丝毫动作,便缓缓抬头望去。引入眼帘的是一张黝黑的脸庞。如月仿佛被当头槌了一棒,立时“啊!”地惊叫出声。
这人是谁!他绝不是方家少爷!这里不是方府吗?到底怎么回事?
如月心中冒出一连串的问题,她强自冷静下来问道:“你……你是谁?方少爷呢?这里是哪儿!”问到最后她语气急切起来。
那黑脸汉子似乎被如月的容貌美呆了,耳朵也只听到半句话。他咧嘴一笑:“我自然是你相公,娘子为何如此惊讶?”
他面相多似胡人,浓眉斜飞入鬓,眼窝深邃,高耸的直鼻下,两片嘴唇丰润厚实。刚想挨着娘子坐下,就见她被唬得起身,倒退两步,软软地靠在架子床边。
黑脸汉子委屈又不解,伸手就要拉如月。
“不可能!”如月坚定地摇头说道:“我夫君是方家少爷方君玉!你……啊!”如月惊呼一声,只因为她话还没说完,就被黑脸汉子拦腰抱起。
他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,试图安抚受到惊吓的娇妻:“娘子莫说胡话了。”
如月看着男人凑近,急得伸手推拒,眼泪珠儿串串落下。再是坚强的姑娘也难以接受新婚夜对着个陌生男子,何况是这样身强体壮的凶恶男子。
她喃喃道:“不可能,不可能!我嫁的是方少爷!”似是突然清醒了,她转而满含期待地对男人乞求道:“我真的不是你娘子,一定是哪里出错了!我是工部郎中柳家的女儿,求求你放开我吧!”
闻言,